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終局  END GAME         作者:恩田陸 

第一章 十二月十九日 星期五

夜間公車乘客稀疏。

但通往市中心的道路卻交通堵塞,塞滿整條馬路的計程車,車尾燈形成一群紅色光點。這也難怪,今天是年終的週末,有人還說,今天是這一年來最塞車的日子。公車從剛才起便一直停滯不前,車內的乘客似乎也已認清事實,全都安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。

時子(拜島時子)坐在最後排的座位,望著其他乘客的背影,隨著顛簸的車身搖晃,這時她突然想起小學參加暑期夏令營時常聽人提及的怪談。

那是關於公車司機的鬼故事。
駕駛末班車的公車司機驀然從後照鏡中發現車內只剩一名乘客。那是坐在末排座位的一名長髮妙齡女子。
都這麼晚了,她要在哪下車呢?司機感到匪夷所思。因為接下來的幾站,附近幾乎都沒有民宅。

司機朝終點站駛去,猛然發現後照鏡中的那名女子換了座位。剛才確實看見她坐在末排座位,但一不注意,她已移往前面。

可能是移往方便下車的座位吧,司機這樣告訴自己。
然而,隔了一會兒,當他再度望向後照鏡時,那名女子又移向更前面的座位了。
司機開始心裡發毛,公車內光線昏暗,女子又低著頭,無法瞧見她的表情。
但可以確定的是──那名女子正逐步向他逼近。
恐懼從司機心底油然而生,他因害怕而不敢看後照鏡,要是這次再看的話,她一定就……
他心跳加速,頸後冷汗直淋。

他終於再也按捺不住,往後照鏡瞄了一眼,赫然發現那名女子和他臉貼著臉,臉上還掛著笑容。司機見狀,發出一聲慘叫,方向盤一時打滑……

時子茫然望著自己映照在車窗上的臉龐。
車內乘客的身影,與歲末年終的熱鬧街景相互重疊。

這裡是熱鬧的街道,所以大可放心,但若是深夜獨自一人開著公車,行駛在杳無人煙的鄉間小路上,可能會膽顫心驚。

就算私人轎車也一樣,有時獨自一人駕駛,會突然有一股陰森之感,總覺得有人就坐在後座。

母親都是放著車空著不開,所以曾有一段時間,時子常開著母親的車四處跑,順便練車,但最近她已很少開車。

因為她怕看後照鏡。
也許母親也是因為這樣而不愛開車,時子是直到最近才察覺此事。
當時我實在是既傻又天真。

她對自己過去的行徑感到咋舌,同時也對當時的天真魯莽覺得無比懷念。時子深切感受到,現在自己已離過去的她無比遙遠。

從那天之後,時子強烈感受到母親與自己重疊。母親的恐懼以及多年來養成的謹慎個性,彷彿逐一轉移到自己身上。

這樣真的好嗎?
一再出現的疑問,如今又再度在她腦中思索。
這樣的選擇真的正確嗎?
公車猛然一陣搖晃。
本以為公車一直停在原地,但卻已在不知不覺間抵達目的地。
時子急忙下車,車門在背後碰地一聲關上,她茫然佇立於冷冽的夜風中。一對打扮亮眼的男女朗聲而笑,從她面前走過。雖已過晚上九點,但耶誕節即將來到的週末,才正要開始熱鬧。
時子拉緊大衣的衣襟,仰望眼前這座宛如巨大要塞般巍然聳立的大樓。
不管怎樣,我們的未來就在那裡。

「我回來了。」當時子如此叫喚,將旅行袋擱在玄關走進屋內時,微微察覺有異。
為何會有這種不對勁的感覺?
她知道媽媽不在家,因為媽媽參加公司的部門研修兼員工旅行,前往岐阜的溫泉勝地。

由於恰巧與時子的研討會旅行有兩天重疊,所以媽媽外出時沒能和她見上一面,媽媽應該明天才會返家。
莫非有小偷闖空門?

這裡是舊大樓,如果小偷有心,要闖入並非難事。
「媽?」

時子刻意以開朗的聲音叫喚,並弄響腳步聲,快速在屋內巡視。如果有人躲在裡頭,希望對方能快點逃出屋外,這是時子心裡的盤算。長期以來,家裡都是女人,所以造就出她如此細膩的警戒心。

屋內並無異狀,藏在四周各處的貴重物品也沒被人動過。
時子側著頭感到納悶。
照這樣來看,家裡還是和平時沒有兩樣,剛才進家門時,為何會感覺有異呢?
儘管心中納悶,但她仍不忘讓密閉的屋內保持通風,接著漱口、燒開水。
冬季微弱的日照,在走廊上留下一道長影。
時子坐在廚房的椅子上,等候水壺裡的熱水燒開,茫然地望著那道日影。
就像這樣的日子。
記憶深處,有樣東西在閃動。
是爸爸失蹤的那一天嗎?
這時,時子擱在玄關的旅行袋裡,傳來手機嘈雜的鈴響,她赫然一驚,挺直身子。
急急忙忙取出手機後,發現螢幕上顯示媽媽的手機號碼。
原來是媽媽打來的。
時子鬆了口氣,按下通話鈕。
「喂,我剛到家。」
「請問是拜島時子小姐嗎?」
電話那頭,傳來一名年輕女性略帶緊張的聲音。
「是,我就是。」
儘管心中詫異,她仍不忘回話。怪了,明明就顯示媽媽的手機號碼啊。
「敝姓河合(河合詩織),在稗田物產擔任令堂的祕書。我現在是以令堂的手機打電話給您。」
聲音聽來精明幹練,但卻帶有一絲緊張。
時子感到血氣正從她臉上抽離。
「家母她怎麼了?」
對方似乎也察覺時子的語調驟變,一時間傳來躊躇的氣氛。
「我剛回到家。家母她人在哪裡?」
時子極力以冷靜的口吻詢問,她感覺得出電話裡的那名女子已決定要道出實情。
「今天早上,她被人發現倒臥在旅館外頭,已被送往醫院。」
「咦?」
時子一時無言以對,對方急忙接話道:
「沒有生命危險,只不過……」
「只不過什麼?」
「不知道為什麼,她始終無法清醒,一直處於昏睡狀態。」
「昏睡狀態?」
時子再度為之語塞。

「詳細情形,等時子小姐您到這裡之後,再向您說明。另外,還要麻煩您攜帶令堂的健保卡以及隨身衣物。今天已經沒有電車班次可以前來,您可以搭明天一早的電車。您有錢坐車嗎?單程車費大約一萬日圓左右。」

「這您不用擔心。」
「那我現在告訴您到這裡的路線。」
「啊,我去拿紙來抄,請等我一下。」
昏倒?媽媽昏倒了,而且一直昏睡不醒。
雖然腦中一片空白,身體的動作卻未曾停歇。
她走向客廳的電話旁,取來一枝原子筆時,突然有個念頭從腦中閃過。
她一面聆聽話筒傳來的聲音,一面轉頭望向廚房。
灰色的大型冰箱。
她終於明白是什麼令她感到不對勁。

便條紙不見了。

寫有那支電話號碼的便條紙憑空消失。
那是多年來一直貼在冰箱上的便條紙,就連爸爸失蹤時,也未撥打的那支電話號碼。
如今它已消失,徒留那只用來固定便條紙的烤麵包機造型磁鐵。
是媽媽拿走的。
時子很篤定。
媽媽趁我不在時,打了這支電話。



時子被帶往一間木紋色調的病房,感覺相當舒服,與病房給人的印象相去甚遠。
盤裡插著野花,牆上掛著品味不俗的石版畫,各種醫療器材也經過一番巧妙的配置,不會感到突兀。
媽媽就躺在病床上。
她的臉色紅潤,怎麼看都像在酣睡。
乍看之下給人的感覺,猶如在飯店的床上熟睡一般。

眼前是媽媽那熟悉的容顏,這令時子放下心中懸宕的大石。先前沒能見到媽媽時,一切都感到不安,胸中忐忑無比,但確認過媽媽安好後,內心平靜不少,整個世界又再度恢復原有的色彩。

時子重新回身面對帶她前來此處的那位祕書。
河合詩織比她想像得還要年輕漂亮。也許年紀和時子相彷。
「我們發現得太遲了,真的很對不起。」
詩織朝時子鞠躬賠罪,一時令她不知如何是好。
「不,我才要向您說對不起,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。」
時子急忙低頭回禮。
「請問家母的病情怎樣?」

「待會兒醫生會來,可以請他向您解釋。她現在情況穩定,而且我在電話裡也向您提過,聽說沒有生命危險。」

「您當時說她處於昏睡狀態。」
「是的,只能這麼形容。」
兩人朝躺在床上的女子瞄了一眼。
看起來確實像在沉睡。
「為什麼家母會走出旅館?是去泡露天溫泉嗎?」
時子悄聲問道。
詩織也隨著壓低音量。
「不,前天晚上,我們在下午結束研修,舉行部門的同歡會,但拜島部長卻在下午三點時外出。」
「外出?在這種地方?」
時子不自覺改為質問的口吻。

話雖如此,但要前來這裡,得轉乘地方電車,花數小時才可抵達,而且這裡是深山窮谷,四周看不出有其他可去的景點。

詩織點點頭,就像在說「妳問得一點都沒錯」。

「是啊。部長說,她在這裡有個朋友,難得有這個機會可以和對方見面,想去寒暄一番,也許會到三更半夜才回來,到時候就不能參加同歡會了。」

「朋友?」
留在冰箱上的烤麵包機造型磁鐵,在時子腦中浮現。
「她有說出對方的名字或住處嗎?」
聽時子如此問道,詩織搖了搖頭。

「沒有。部長說這是個人隱私,所以我也不好細問。不過,部長在傍晚時曾打過一通電話回來,說她可能很晚才會回來,無法出席同歡會,要我們先睡,不用等她。」

時子從未聽過媽媽有朋友住在岐阜,就連親戚她也很少往來。
「請問這種事經常發生嗎?」
「這種事?」
「就是像這樣離開公司,到其他地方去。」

「不,就我所知,這是第一次。老實說,同歡會是為公司的年輕員工而設的,像拜島小姐這種部長級的人物,有些都只是打聲招呼便先回自己房裡休息。他們說,這樣年輕人反而比較能喝得盡興,所以我原本以為這是部長的用心,為了讓大家能喝得痛快。」

「原來是這樣。」
留在冰箱上的磁鐵。
時子腦中浮現媽媽隨手取下那張便條紙的模樣。
為何現在才這麼做?
「所以我並未特別和部長聯絡。結果隔天早上七點左右,旅館的一名員工發現部長倒臥在玄關附近。」
「她當時的外觀怎樣?」

「和先前外出時一樣,黑色的短夾克搭牛仔褲。身上沒有外傷,手提包裡的物品也沒異狀,倒臥的時間看起來並不長。」

「這麼說來,她是天亮後才回旅館的囉?」
「沒錯。」
時子極力思索。

那支電話號碼的主人,就是媽媽所說的「朋友」嗎?更重要的是,莫非媽媽早就知道那支電話號碼主人的身分?

一切都太詭異了。

媽媽曾對我說過,要是她沒回來的話,就打這支電話。只要打這支電話,對方便會伸出援手。既然如此,為何媽媽要撕下那張便條紙?一旦撕下那張便條紙,就幫不了我了,不是嗎?

當然,我從小便看著那張便條紙長大,上面的電話號碼早已牢記腦中,媽媽也知道這點,所以就算撕除那張便條紙,一樣沒有影響。搞不好撕除便條紙的動作,是媽媽留給我的某種訊息。

可是,那是位於東京的電話號碼,至少不會是她那位「岐阜縣的朋友」。
詩織察覺有人走進病房,低頭行了一禮。

回身一看,一名身材高大、土裡土氣的中年男子,陪同護士一同進了病房。但奇妙的是,他並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,反而是他那土裡土氣、面無表情的模樣,給人一份安心感。男子發現在場的時子,微微點頭示意。

「敝姓伏見,您是患者的家屬對吧?」
「我是她女兒。」
「您一定很吃驚吧?老實說,連我也很驚訝。」
伏見醫生語氣平淡地如此說道,請眾人一同坐下。
「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您。」
略帶緊張地坐下後,伏見靜靜注視著時子的臉。
「令堂是否有某些宿疾?」
伏見看著病歷表問道。
「沒有。」
「是否有哪些常服用的藥物?」
「沒有。」
「她在公司內的健康診斷結果都非常健康,秋天時才剛做過健康檢查,聽說沒任何問題。」
詩織若無其事地在一旁插話道。
「這樣啊。」
伏見陷入沉思。
接著,他改望向詩織。
「這麼說來,她在精神方面也一樣健康囉?從沒去看過心理諮詢或是心理治療科對吧?」
「是的。」
時子和詩織一同頷首。
「原本我們懷疑是腦中風。」
伏見不停搔著頭。

時子發現,這名醫生比他給人的印象還要年輕。因為他是少年白,定睛一看,他的膚色光亮,身材線條明顯,也許才三十多歲。

「她的檢查報告非常漂亮,不論是腦部還是心臟,都沒任何異狀。原本懷疑她是否有服用某種藥物,而抽血進行檢查,但結果還是一切正常。坦白說,我們查不出任何病因。」

「您是指昏睡狀態嗎?」
「不,不太一樣。她是自發性呼吸,只能說她處於熟睡中。」
「為何她不會醒來?有沒有遭人打傷的痕跡?」
「沒有。既無外傷,也沒有腦內出血的跡象。」
現場陷入片刻的沉默。
伏見再度瞄向時子。
「睡眠可分成淺眠與深眠,您知道吧?」
「我知道。」

「人類在睡覺時,淺眠和深眠會呈波形交互出現。一般來說,淺眠是讓身體休息,深眠則主要是讓腦部休息。我們觀察腦波發現,令堂一直處於深眠狀態。」

讓腦部休息的睡眠。
伏見這番話令時子胸中為之一震。
難道媽媽在休息?
她悄悄望著沉睡中的媽媽。

可以確定她是真的累了,不僅得獨力撐起一家的生活重擔,還得保護這唯一的女兒,她的操勞不難理解。
也許媽媽已達到極限,再也無法苦撐,所以才會休息,逃離充滿緊張與不安的歲月,受夠那獨力奮戰的日子。

「這麼說來,部長不會做夢囉?」
詩織這番唐突的低語,令其他三人不約而同望向她。
她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自言自語,旋即雙頰羞紅,顯得有些慌亂。
「在這種時候還亂說話,真是抱歉。因為我聽說人類只有在淺眠的狀態下才會做夢。」
「您說得沒錯。就算身體睡著,頭腦還是保持清醒,所以才會做夢。」
伏見緩緩頷首。
「我曾聽過這樣的病例,但卻還是第一次見識這種案例的患者。」
時子想像媽媽躺在深沉幽暗的地底。
深沉的睡眠,如同死亡般的休息。

莫非媽媽「被翻面」了?
先前一直不願去想的事,此時終於還是浮上心頭。
「被翻面」。
媽媽最後終究還是遭遇這樣的命運。
將近有一年沒有這樣的徵兆,時子甚至不時會對未來抱持樂觀的態度,忘卻過去的一切。
然而,這天終究還是來臨了。
在她找出答案之前。

這幾年來,媽媽開始懷疑他們一家人的此種特質是腦部異變所造成。

過去媽媽不太會去思考這個道理,但最近聽聞腦部方面的研究相當先進,於是時常可以看到她利用空閒時間上網查閱資料。

媽媽常說自己終究只是個門外漢,未曾詳談此事,但她上網查詢得知的訊息,常成為兩人晚餐時的話題。
據說有些病例是因為腦部受損,而無法感覺到色彩,或是會聽見奇特的音樂,甚至認識他人的方式也會改變,感覺人類是沒有生命的物體。有時這些損傷或缺陷,是遺傳所造成,但也有某個島上的居民全都呈現相同症狀的例子。也許是在封閉的狀況下,島上居民一再地近親結婚,才會在遺傳上造成一致的狀態。
媽媽說過,我們的情形或許也一樣。之所以會以特殊型態看見特定事物,有可能是遺傳性的腦部異變所造成。

我們在看見「那東西」,以及和「那東西」戰鬥時,腦部是處於何種狀態,真想瞧個清楚──這是媽媽常向我吐露的心聲。當腦部健康檢查問世時,媽媽率先嘗試,但檢查似乎不如她想像中那般精密,令她備感沮喪。

以這種形式被告知腦部沒有異狀,實在難以接受。
儘管可以確定發生過某種決定性的事件,但時子還是半信半疑。

「被翻面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?

時子還未感受過那種危險。過去她曾多次「翻面」,但都是在猛然回神後,發現已完成「翻面」,始終沒有靠自己意識去掌控的真實感,也掌握不到該如何控制的方法。

不會做夢的睡眠狀態,就是「被翻面」的狀態嗎?如果能清楚明白這點,至少能先有所覺悟。
時子緊咬嘴唇。
媽媽是何時「被翻面」的呢?對方又是誰?沒想到在這遠離人煙之地,竟然有能將媽媽「翻面」的人物。和那支電話號碼有關嗎?
時子驀然發現,自己心裡其實很羨慕母親。
畏懼群眾、害怕街上隨處可見的鏡子,母親得以擺脫這樣的日子,令她感到嫉妒。
同時,她也真切感受到,自己今後將是孤零零一人。
沒想到這天這麼快到來。
時子心中茫茫然。
她什麼也沒想過,沒有任何心理準備。
身體慢慢感受出此事的嚴重性。
她該如何是好?媽媽會醒來嗎?就算日後醒來,還會是她所熟悉的媽媽嗎?

「她最近可有遭遇事故?比如被車撞到,或是跌倒撞到頭之類的?」
伏見雙手盤在胸前,陷入沉思。
「不,沒有。」
時子和詩織互望一眼,搖了搖頭。

「到目前才一天多的時間,還沒關係,不過,要是情況一直這樣下去,就非得靠點滴打營養劑才行,也得思考該到何處接受療養的問題。我們會更進一步做詳細的檢查,但是為了方便您到醫院探視,也必須考量轉院的可能性。」

伏見望著時子緩緩說道。
要是情況一直這樣下去。營養劑的點滴。轉院。

這些彷彿都是從未聽過的新名詞,時子做夢也沒想過,堅強、聰慧、俐落、無懈可擊的媽媽,竟會需要這些東西。

要是她再也無法醒來的話……
思緒至此,頓感毛骨悚然。
「您有沒有親人?有人可以商量嗎?」
時子慢吞吞地搖著頭。
「聽說您是名大學生,課業怎麼辦?」
「我今年大四,課程已經都結束了,只剩過年後提出畢業論文。」
「您打算怎麼做?」
「先看家母的情況再做打算。」
「也許很快便會醒來,也可能一直沉睡不醒。」
伏見語氣平淡地說道。

「老實說,我也不知道結果會怎樣。我想請一位我認識的腦科專業醫生來了解她的病情,但坦白說,關於人腦還有許多方面仍屬未知。」

「不妨談談看吧。」
詩織朝時子用力地點了點頭。
看到她那凜然的眼神,心中的不安反又增加幾分。
母親的工作、經濟方面的問題,以及今後的負擔。
雖然已找到畢業後的出路,但是在媽媽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,我真能一面工作,一面照顧她嗎?
時子感覺到現實如潮水般不斷朝腳底湧來。
「請問公司方面沒問題嗎?」
「今年內已經沒有其他大案件了,而且部長還有許多假沒休,所以這段時間請假不會有任何問題。」
「是嗎……」
時子無精打采地望著自己的膝蓋。
「這幾天可否請兩位在這裡照顧一下家母?」
時子以求助的眼神望著詩織和伏見。
「當然沒問題。」
伏見頷首回應。
時子環顧病房。

窗外有隨風婆娑的樹林。好大一扇窗。窗外是一大片樹林,儘管樹葉已悉數凋謝,但卻不會讓人感到肅殺之氣,反而呈現出一種平靜的景致。

「這裡相當寧靜安祥──我家就我們母女倆相依為命,家母從未悠閒地放鬆過身心,我現在比較希望她能在這裡好好靜養。」

「我明白。」
伏見也望向窗外,成群的山鳥飛過。
「這房間真不錯,我都不知道醫院也會有這種地方呢。」
「因為附近剛好沒有急救醫院,所以才送來了這裡。」
感覺得出伏見話語中帶有些許躊躇,時子轉頭望向他。
他以極為沉穩的眼神回望時子,開口說道:
「這裡其實是安寧療養院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