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選組血風錄--司馬遼太郎
譯者-高詹燦
〈暗殺芹澤鴨〉
這天從傍晚便開始下起小雨,但入夜後,打向庭院樹叢的雨勢就開始逐漸增強,酒宴結束時已轉為暴風雨。
「芹澤師傅,你走得回去嗎?」
近藤勇一臉認真地替他擔心,足見芹澤鴨醉得有多嚴重。
「當然走得回去。」芹澤抓著心腹平山五郎的肩頭,一面起身一面說道:「阿梅還在營區裡等我呢。」
說完這句話後,他便離開了角屋。外頭的狂風暴雨,幾乎吹彎了油傘的傘柄。
「今晚的情況正好合適。」土方有如自言自語地望著他的背影說。
「新見當時也是這樣的夜晚。」近藤面無表情地應道。
芹澤的心腹新見錦不在隊上──因為他已魂歸九泉。今年九月初,新見在他時常光顧的祇園「山之尾」玩樂時,近藤帶著土方等人闖入,報出他許多罪狀,命他當場切腹。因此,如今芹澤身邊只剩從江戶跟隨他前來的平間重助、平山五郎、野口健司這三人。
近藤等人當晚返回前川莊司宅邸的宿舍時,已是晚上九點以後的事。
他們的宿舍,與芹澤位於八木源之丞宅邸的宿舍只隔一條小路。這兩座宅邸,便是新選組的營區,圍牆間的小路正下著滂沱大雨。
沖田在八木宅邸的家臣房間裡玩到深夜,回宿舍時,也拖著一身濕衣。
「芹澤師傅回營後,還一直喊著要酒喝,直到剛剛房間才靜了下來,應該是睡著了。」
「平間重助、平山五郎、野口健司還在嗎?」
「平山先生帶島原桔梗屋的吉榮回?,睡在芹澤師傅鄰房。平間先生走進玄關後,待在右邊的房間裡,聽說是和輪違屋的絲里一起過夜。」
晚上十點後,雨止雲開。隔著窗戶往外看,已經看得見浮雲間的月亮正開始露臉。
「土方,我們走。」
一行人脫去短外罩,纏上束衣帶,打著赤腳悄悄從前川宅邸的後門離開,一口氣橫越小路,闖進八木宅邸的玄關,二話不說便踹倒拉門,衝進漆黑的屋內。
沖田率先闖進芹澤的房間,月光微微從西側窗口射入。沖田一時為之一愣,因為芹澤全身不蔽一物,也許是交合後直接入睡,連兜檔布也沒纏,阿梅睡在他身邊,撥開棉被,睡相零亂。雖然她穿著長袖睡衣,但一雙白皙玉腿外露,幾乎連跨下都一覽無遺。
沖田手中長刀寒光一閃,一場殺戮就此展開。
左肩中刀的芹澤大喊一聲,迅速起身,想要拿刀對抗卻摸不著刀,乾脆放棄反抗的念頭,一頭撞倒拉門,滾進鄰房;原田左之助以上段架勢揮刀朝他背後斬落,卻先砍中上門框。芹澤逃過一劫,手忙腳亂地逃向走廊。
走廊上有個書桌,讓他栽了個跟斗,只能雙手扶地撐著身體,這時,土方歲三冷靜如冰地緩緩刺出一刀,從芹澤背後直貫前胸。
至於阿梅,她連叫也沒叫一聲,便像螻蟻般被一刀刺死。下手的人是誰,連歲三也不清楚。他猜可能是沖田。平山五郎被原田左之助一刀砍下首級,但奇怪的是,理應睡在他身旁的桔梗屋吉榮卻不見蹤影。沒想到這名女子如此機靈。
平間重助的臥房更只是空殼一具,既不見女人,也沒有平間的蹤影;或許是聽到怪聲而早一步逃脫,找遍每個房間都尋不著平間。他可能已明白刺客的身分,那一夜之後便從新選組中消失。
隔天早上,近藤檢視完那三具屍體後便向守護職提出報告,死因寫上「病歿」兩字。
事件發生的後天,亦即文久三年九月二十日,壬生營區舉行了一場盛大的葬禮,除守護職的相關人等外,還有諸藩的京都留守居役也前來參加,於本?寺擁有京都藩邸的水戶藩,也派芹澤鴨的兄長木村前來弔唁。
指揮葬禮進行的土方歲三,突然從一般的列席者中,發現一名年約四旬、臉色蒼白、略顯福態、模樣懦弱的男子。在沖田的提示下,歲三才明白,原來他就是阿梅的丈夫──菱屋太兵衛。沖田一臉正經地說道:
「他今天來,是來做生意的。」
歲三起初不懂沖田這番話的含意,仔細詢問後才明白,菱屋太兵衛為了成為新選組的合作商,才特地帶著奠儀前來弔唁。
「原來如此,為了生意是吧。」
「是啊。」
沖田一臉嚴肅地頷首。
(世上就是有這種莫名其妙的人。)
想到這裡,他突然覺得參加葬禮的菱屋太兵衛、指揮葬禮進行的自己、局長近藤、還有沖田?司,不也都一樣莫名其妙嗎?
(阿梅也是。看來,人生就是這麼回事。)
明明仲秋已過,但葬禮這天,到了傍晚時分還是一樣莫名地悶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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