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在身邊的遠方--白石一文
譯者-高詹燦
門沒鎖。
站在脫鞋處,他聽見小孩的聲音。
龍彥佇立原地,豎耳細聽了半晌。約三張榻榻米大的狹小廚房前方,有一扇嵌有玻璃的白色門。沒有燈光的悄靜廚房,被外頭光線刺眼的世界所孤立,只有些許朦朧光線聚集在流理台的窗邊。瓦斯爐和水壺上塵埃飛揚。隔著門傳來小孩的聲音。是歡鬧的聲音、簡短的話語,以及有人逗孩子的笑聲。
龍彥不發一語地走進房內。冰冷的腳掌摩擦著地面,來到白色的門前,他嘆了口氣,拉開門把。
由香子正趴在地板上,雙肘撐地,望著電視。電視裡一名身穿藍色上衣的男孩,正笑咪咪地抱在一名女子懷中。
抱那個孩子的人,是由香子。
由香子當然已經察覺到有人進屋,但她還是張著雙腳,頭也不回地緊盯著電視。
「妳又在看了。」
龍彥脫下西裝,拆開領帶,往她身邊坐下。
好單調的房間。
地上還鋪著一月時買的粉紅色電毯。這房間有四張半榻榻米大,所以木紋色調的地墊有泰半露在電毯外頭。雖然顏色很不搭調,但站前的電器行只剩這一款。龍彥每次來都心想,真希望她能早點折起來收好,但偏偏由香子對生活的大小事物一點都不用心。說到屋內的大型家具,只有一個低矮的碗櫃、用來代替墊被的三張床墊,以及和放影機一體成型的電視。兩張床墊疊在一起,一張立向牆邊,組成沙發的模樣,上頭披上麻質的米黃色外罩。
由香子為數不多的衣物和生活用品,都收納在一開始就裝潢好的壁櫥裡,連餐桌也是小型的折疊桌,現在就立在壁櫥前。除此之外別無他物。有一本女性週刊雜誌放在地板上。
龍彥舉起手中的花束,遮住自己的視線,遞向由香子面前,再次喚了聲「喂」。
由香子這才轉頭面向他。
「肚子餓了嗎?」
她露出很理所當然的表情,彷彿兩人一整天都待在一起似的。龍彥搖搖頭。
「這樣啊。」
她低語一聲,視線再次移回電視上。
「你再等我一下,再兩、三分鐘就結束了。待會兒我去泡咖啡。」
不得已,龍彥只好也望向電視。
那好像是某處寬廣的公園,綠油油的草皮不斷向前綿延,遠方映照著一座白色高塔。陽光普照,背景的蔚藍晴空,萬里無雲。當時似乎正值初夏。不知何時,小男孩已站在草地上。拍攝畫面搖晃,時而朝男孩的臉放大鏡頭,時而拍攝那名在前方招手的母親背影,鏡頭頻頻切換。小男孩年約三歲多,有張肥嘟嘟的臉蛋,看起來個性溫和,眼白少的烏黑雙眸、小小年紀便很高挺的鼻梁,都和由香子非常神似。他臉上泛起天真無邪的笑臉,邊叫邊撲向母親懷中。由香子猶如享受甜美的果實般,緊摟著兒子。這位全身散發歡愉的熱氣,轉頭面向鏡頭的母親,一再朝孩子豐腴的臉頰親吻。她前髮零亂,似乎有微風吹拂。當時的由香子好像比現在還瘦,在瘦削的臉蛋中顯得特別大的烏黑雙眸,正望著鏡頭。她眼中棲宿著彷彿會把人刺穿的銳利精光。現在由香子仍不時會流露出這樣的眼神。
其實龍彥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。這男孩名叫相澤勇也,當時三歲兩個月。那公園是龍彥的故鄉,位於博多西部的縣立自然公園。時間約莫就是三年前的這時候。由香子的前夫相澤芳樹在某個週日為他們拍攝的錄影帶。這卷帶子龍彥已看過十幾遍。
「謝謝你的花。」
由香子如此說道,連看也不看一眼。
沒任何預警,畫面便突然中斷。她起身按下開關,取出錄影帶,收進盒裡,放回電視架的玻璃櫃內。裡頭擺有三卷錄影帶,全是同樣的內容。由香子、勇也、前夫,三人那天在公園裡遊玩,長約二十分鐘的紀錄影片。當中的兩卷是龍彥所拷貝。當時他還拷貝了另一卷,現在保存在龍彥的事務所抽屜內。
兩年前的夏天,他偶然與由香子重逢,那晚,由香子帶他到自己位於池袋的公寓,最先開口要他幫忙的事,就是關於這卷錄影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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